顾生

叶王/张良/吴邪/拉普兰德/远坂凛/风息

【叶王】性空山

性空山  -  陈粒

他送他翻过崇山峻岭,踏过泥泞沼泽,行过苍茫草原,直至大漠黄沙。迎亲的队伍齐整地缀在后头,长旗冽冽在空中招摇,呼啦啦地扯着风。驼铃悠悠地晃着,和着沙土的气味,王杰希竟觉得有些地老天荒的意味。

赤红蟒袍裹着叶修修长的身,腰间是温润的白玉带,冠上花翎颤着步子,婚服的喜庆好似给他上了层光,当真是好看的紧。不复从前的吊儿郎当和锐气,只是愈发的静默,明亮却了无生气,如同天上死去的星。

“你当真要我娶她?”

“她用边疆百年安宁,铁骑三万来换一场婚礼,我又怎能为一己之私弃黎民百姓与国家大义不顾。...其实娶不娶你心中早有定论,不过是迈不去心里那道坎罢了。你不必觉得对不住我,我虽是个江湖人,也...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又能怎样呢。本就不被看好,又何必再纠缠不清。
我还能怎样呢。有再多的不甘不愿不平不舍也只能生生吞下。

王杰希闭了眼。

空中盘旋的展开双翅的鹰,缱绻的几缕伶仃的云,携着细碎沙尘的风,座下甩着尾巴的苍山墨云,靠的很近的叶修身上的味道,还有远方隐约的越来越近的铜锣唢呐声。

来了。

他默默想着。突然很多事如同夜晚骤然亮起的星,占了他的眼。

他年少时便名声大震,鲜衣怒马放肆轻狂,江湖里各个将他捧上天,自己也飘飘然起来,险些昏了头。他找上门来,点名要叶修来打一场,结果却被一把战矛挑翻在地。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在一个闷热的盛夏午后,打完一场他后背衣服都是一片汗湿,躺在大理石的台面上,热气腾腾地往脸上扑。叶修轻轻踢了他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像死狗般的样子很难看吧。要是是现在的自己应该会风度翩翩地抱拳致谢然后思考哪些地方出了差错,哪些地方没有注意,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吧。而当时的自己累到不想起来,便真的不起来了,脑子一片空白想着嘉世的蝉真是吵啊,要不要去把他们抓起来烤了吃?叶修蹲下身,阴影笼在他的脸上消了些热度,手在他头发上呼噜了一把,说道:“少年,人生的路还很长啊。”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刚刚打败自己的人,乌黑的发乱七八糟地束着,打过一场后更乱七八糟了,细细地贴在脖颈上,乱撒在胸前。脸上布着一层薄汗,脸色红润,眼眸却是晶亮晶亮的,有种天上烈日的错觉,好似能把自己包裹起来炙烤,吱吱地融成一滩水,最后被蒸成一点一点向上靠近太阳的水汽。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开口问那个大不了他几岁却喊他少年的男人:“我们把嘉世的蝉抓来烤着吃吧。”

现在回想过来只觉得当时是年少轻狂,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端的不过是一口气,呼出去了便舒服了。看起来自己是一骑当前英勇无比,然而仔细想想其实这么些年来自己在叶修身上好像少有占据过主导权,无论年少还是老成,无论踽踽独行还是成双入对。

王杰希察觉自己的心思是当上微草掌门的第三个年头。那时候他行事作风都稳妥得多,但还是有慌乱和不安,毕竟这种事在世人面前太过惊世骇俗十恶不赦。一向自律的他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中秋的皎月睡在如水的夜里,掌门殿前桂树结着小月亮,吐着馥郁的香。案几上摆着几小碟月饼,双黄的五仁的豆沙的,做的精致好看。他从地窖里搬了几坛陈年桂花酿,拍开泥封,香气便溢了出来,饶是他这不懂酒的人也懂这是上等的佳酿。酒精是种会上瘾的东西,他从一杯接一杯地喝,到最后直接拿着酒坛猛灌,衣襟湿透头发散乱,仿佛走火入魔。于是叶修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杯盘狼藉,边拈了个豆沙陷儿的咬了口,边提拉着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王杰希往殿内走,皱着眉滔滔不绝地数落着,还不忘把剩下的半口月饼吃下去。他眼睛眯瞪着,只看到上下嘴唇张来合拢,但味道确确实实是叶修的。叶修好像察觉到他醒了,低头往下看,对上王杰希的视线,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响,他凑了上去,掠住叶修的唇。像落在狂风暴浪的海面上濒临死亡的兽,绝望里触到腐朽的独木,呼吸耗尽也拼死攥着不放。叶修看着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的少年,走进里屋将他放在床上,月光柔柔地倾泻,映着他的脸庞莹白如玉,呼吸绵长,又像是叹息。叶修心里发笑,这会儿倒是乖巧。取了烟斗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睁着眼睛到天亮,眼睛下一片青黑,再看那罪魁祸首依然睡得理直气壮,叶修不禁气乐了,这算什么事儿啊。于是使尽万般手段终于把床上人眼睛睁开了,也不管人清醒未清醒,劈头盖脸便是一句:“王杰希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多年过去这画面在王杰希的脑子里鲜活地扎根着。天边太阳的光芒初耀大地,屋里沉积的黑暗被缓缓侵蚀干净,他没来由地觉得未来是光明的,就好像此刻逐渐明亮的天空。近日来的焦躁爆开,星星点点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庆幸。于是他摸索着吻上了他的唇,眼里盛着决绝和笃定。

后来叶修笑他:“大眼以前没见你这么怂啊,还得借着醉鬼的名头才敢亲上来,是不是没那出你就打算一直憋着不说?”
王杰希捧着那杯君山银针抿了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那时候光这么一想,都好像整世的力气都耗尽了。”

果然塞外的风沙太大,王杰希揉了揉眼睛,望着那匹枣红马如同一道旋风向他们卷来,不消片刻便近在眼前。就算对这半路杀出来的新娘再无好感,他也不得不承认少女当得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赞誉。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火红的喜服衬得她光彩动人,仿佛能让荒漠开出花来。

“叶修哥哥!你穿这身真好看。”不似中原女儿娇羞婉转,明媚大方,耀眼得像那天破晓的光。

叶修淡淡地应了句,不冷不热。

王杰希叹了声气,垂着头,大拇指腹摩挲着骏马的耳尖,好半响才开口道:“我走了。”

叶修转头看他,他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得温润尔雅却未至眼底,平添了份凄凉。“本该与你喝杯酒的,但你这一杯倒的酒量,还是不让你在你...夫人面前丢脸了。”他叫人取了酒来,自顾自地倒了三杯。

“一来祝你手边多银财。”
“二来祝你方寸永不乱。”
“三来祝你娇妻佳婿配良缘。”

他想起了迎亲的前一天晚上。他站在微草的掌门殿前,夏季行到了尾处,桂树上零星地缀着细小的白米苞。“你大婚之日,微草的金桂十里飘香,可惜是赏不到了。”叶修站在十步之后,不发一言。他转过身,从里衣取出一只玉簪,簪身是上等的羊脂玉,白皙无暇,簪尾嵌着一枚金叶子,脉络清晰,精美至极。“花了好大价钱请肖时钦打的,本想你生辰时送你。如今便当是你大婚的贺礼了,金玉良缘,寓意也是合衬的。”叶修抓着他的手,大力到仿佛要把他揉碎进骨血里,平日里巧舌如簧如今却说不出一字,只能抱他进怀里,直到感到胸腔两边都跳动着,才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世上。王杰希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地说着:“等到你音讯全无,我就用爱你的这颗心去爱世间万物。”

三杯酒尽。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叶修这才觉得他即将失去王杰希了,即将永远地失去了。他攥着马彊的手微微颤着,仿佛承受着千钧重的痛楚,嘴唇哆嗦干涩地难以吐出一个音节。

“再见。”

“江湖不见。”

马鞭一挥,苍山墨云向远方奔去,那是太阳落下的方向。黄风夹着晦暗的音调扑面而来,阳关三叠。叶修一动也不动,在日落的余晖里静默成一座雕像。直到身边的侍官上前催促才下令回京。

少女打马上前,至叶修身旁,将自己的疑惑道出:

“叶修哥哥,那不是祝福的话吗,为什么那个人看上去却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评论 ( 2 )
热度 ( 45 )

© 顾生 | Powered by LOFTER